“
我不断明白一个道理,通向成功之路就像等公交车。
人许多,大家就要排队,假如有人插队,那排在你后面的也许比你先红,还有人家有私家车的,到达目的地当然也比你快。
这时候,有人会因为老是等不到车就不等了。
我相信公交车虽然慢,但肯定会送我到达目的地。
——吴镇宇
11月28日金马奖就要颁奖了,这届入围影片质量高下立见,没什么迷雾,但有件事十分引人注目——吴镇宇和张震的影帝角逐。
吴镇宇主演电影《浊水漂流》以12项提名位列入围榜首,张震主演电影《缉魂》则以11项提名紧跟其后。
《缉魂》想必很多人都看过,张震饰演的患癌检察官,瘦骨嶙峋,在求生的欲海中挣扎,令人印象深刻。
而《浊水漂流》未在大陆上映,且吴镇宇早在2000年便凭借《枪火》中的“阿来”一角夺得金马影帝,梅开二度并不容易,但是看完《浊水漂流》,我着实为张震捏了一把汗。
吴镇宇饰演的辉哥是深水埗街头的露宿者,因为长期吸毒,身体和精神状况都不好,整个人呆滞又迟缓,生活没有希望,未来也没有期待,双眼尽是麻木与无望。
关于辉哥和其他露宿者的背景,导演无意多做交代,他极力避免引导观众去谴责或同情这个群体,只用客观的镜头展现他们的生存现状——
没有家人,没有居所,甚至没有工作的流民生活。
所以《浊水漂流》的观感类似伪纪录片,镜头对准每一个露宿者,他们不为任何人表演,只是活着。
“真实”是这部电影的魂,但对演员来说,这不仅考验演技,更考验状态。
要待在人物里,保持人物塑造的连贯性,才能不让观众产生“演员到底无法跟底层人共情”的质疑,最忌讳就是为了表现苦,而从头到尾一副苦兮兮的样子,面瘫式演技就这么来的。
怎样在保持呆滞和迟缓的状态下,演出人物的喜怒哀乐各种情绪的转变?吴镇宇用“纪录片式”的演技做了解答。
辉哥刚出狱的时候,很平静,狱警告诉他以后不要再回来,他说有什么分别呢?
从小监狱到大监狱而已。
回到街角的“据点”时,老伙伴递来一根针筒,他脱下裤子,让自己再次沉沦,这是他熟悉的生活。
此时吴镇宇通过表情麻木,精神涣散来凸显辉哥的日常状态——颓废,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慢半拍,有种灵魂出窍的虚脱感,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消磨时间。
晚上突击队清理街道,将他们的家当扔进了垃圾车,其中包括辉哥和儿子的照片,破盒子里的身份证件。
他与工作人员顶撞,抢回儿子的照片,愤怒地蹲在原地,看着家当被拖走。
当晚辉哥捡了张废弃的铁架子床、纸箱作为新家具,很快大家都连偷带捡,各自出力,在高架桥下重建家园。
安定下来后,辉哥去看望儿子。
儿子灵位的租金已逾期一月,因为一直在监狱里没有续上,辉哥这才意识到时间飞快,转眼儿子已去世十年,十年间他就是这么浑浑噩噩过来的。
他对儿子说“好久没来了”,香火熏得他皱起干瘪的脸,泪珠难以察觉地掉落在供台上,走之前他勾着背跟老板连声道歉,说会尽快补齐租金。
社工何姑娘说按照规定,清理街道需提前一周通知露宿者,突击行为并不合规定,他们可以选择起诉,要求道歉和赔偿。
“清场行动”后的第一个矛盾出现了。
大家对起诉都不积极,要么觉得没有胜算,要么觉得没有必要,这让辉哥越发生气,麻木的脸上生出暴躁,这是吴镇宇对“辉哥”的第一次填色。
虽然观众对辉哥的背景依然不了解,但是他性格鲜明,有不服就干的胆气,不容易被人说服或向别人低头。
但又不像年轻人那样无所畏惧,所以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结,表明态度就走了,自己生闷气,透着一股委屈劲儿。
谢君豪饰演的“老爷”是辉哥最好的朋友,他更温和,这种温和是受到社会毒打之后的“懂事”,和其他街友一样他也不赞同起诉,但是出于仗义,他依然挺辉哥。
露宿者是一个集体,要打官司一起打,这为他的“老兵”身份埋下了伏笔。
露宿者的生活偶尔也有欢声笑语,尤其是遇见木仔以后。
木仔是辉哥在街上拖架子床时认识的,他帮辉哥搬床,辉哥当他捣乱便赶他,但小伙子实诚,俩人默默地交上了朋友。
关于辉哥的儿子,电影只字未提,不知道他去世时多大,也不知道怎么去世的,木仔出现后,辉哥便用儿子的名字唤他。
他脖子上挂着一把口琴,总是吹《绿袖子》,口齿不清,很少讲话。
辉哥发现他被人拉下水吸毒,上去就是两巴掌,要他离这些人远一些,他不想木仔以后跟自己一样。
一潭死水般的生活有了生气,辉哥总是下意识关注木仔,他有没有受欺负,是不是很孤单。
木仔被人调笑还是处男,对贫民窟的卖淫女动了心,辉哥便去找卖淫女谈价,给他破处。女孩问他是不是木仔的老爸,他笑笑没回答。
这里吴镇宇处理得非常细腻,他先是望着女孩愣了一下,跟他平时呆滞的表情别无二致,然后低下头迟疑,最后腼腆一笑,笑得很甜但是很短暂。
只有几秒钟,却让人对“辉哥”有了一份亲切感,就像所有背地里为小孩解决困难的老爸一样,是个有温度、有情感的人。
俩人越发亲近,辉哥住院木仔也去探望他,一起溜出去吃鱼蛋。
他第一次说起自己的过去,如何风光,挣多少钱……但是梦终究照不进现实,木仔和他们并不一样,他有家,有房,有亲人,只是走失了。
木仔回家后,社工何姑娘去家访,辉哥在楼下等待,他知道以后没可能再见了。
结束后他又去灵堂看儿子,和以前一样,给儿子倒上满满三杯酒,然后自己咕嘟咕嘟喝下一大口。
两次看望儿子,心情却大不相同。
第一次他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,时间太久,他已经习惯了丧子之痛,给儿子烧香也是活下去的念想,如果他死了,儿子的灵位谁来顾呢?
所以老板催租的时候,他感觉自己还有苟延残喘的必要。
但是这次不同,对他来说,木仔的离开无异于再次撕开这个伤口,激起对儿子的思念和回忆,他对社工说儿子以前是酒鬼,所以他每次来都要带一大瓶酒,把酒杯斟满。
导演一直很回避表现露宿者们的悲伤,但是这一幕却没有移开镜头,其实这里面藏着一个微妙的平衡。
社工何姑娘就像“观众”,在等待一个悲情的时刻,送上自己的怜悯。
但是对辉哥而言,何姑娘是镜头。
他没法畅快地表达情绪,就算哭也不愿让人看见,而是转过身走开,他没有表演欲,这一点吴镇宇对人物心理的把控很准确。
起诉有了结果,同伴们接受了每人2000块的经济补偿,只有辉哥坚持要求道歉,同伴一个个离开,寻找下一个落脚处,高架桥下的家园只剩一间架子床搭起的小屋,最后的夜晚,儿子的死因也冒出了头。
大概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,他看到了木仔,口齿出奇的清晰,但是木仔说话的口吻,分明跟去世的儿子一模一样。他质问自己的父亲,为什么要杀了他。
辉哥是杀害儿子的凶手吗?
电影并没有交代清楚,只从他短暂的幻想中得知,因为儿子酗酒,整天自暴自弃,在争吵中辉哥失手将酒醉的儿子推下了楼。
所以儿子的死,他有愧。
这种不明确几乎贯穿了整部电影的每个人物,但也不影响观众对人物的判断。
他们可怜,也可恨,永远逃不出毒瘾怪圈,在出狱、复吸、入狱中轮回。
就像电影的开头,辉哥刚出狱,毒友就递来一根针筒,前脚上岸后脚拉下水,谁也不想拯救谁,就这样一起堕落,如同行尸走肉。
导演有意拉开距离,演员也无意卖惨。
吴镇宇饰演的辉哥,就像我们无意中在天桥底下见过的流浪汉,脸上写满人间疾苦,怎么看都可怜。
可能还有一箩筐故事,也许经历过不公,也可能干过坏事,谁也不知道。
只有他自己知道,他叫何奇辉。
吴镇宇的演技已经细腻到骨子里,这种细腻源于演员对人物的深层理解,而非停留在肢体和面部表情的设计上。
《无间道2》中吴镇宇饰演的倪永孝,人物本身没有大的情绪起伏,眼神总是流露着不属于黑社会老大的温和,儒雅而秀气,平静面孔之下却是杀伐果断,恶稔祸盈。
但是,他是一个能将自身行为合理化的人,一切都是为了倪家,所以他不拧巴。
因此扮演倪永孝,不能有半点张扬,所有表情都流露得很克制,得胜时的骄傲、家人团聚时的开心、最后从永仁怀里扯出窃听器又放回去……从肢体到心理,都是小开即合、半露半掩。
而《浊水漂流》里的辉哥,是一个对生活无所谓的人,但是这种无所谓,随着清场活动的冲突而转变,进而使他对身边的一切越来越不解:
不解被人强行收走家当,不解贫民区为什么建那么多豪宅,不解儿子有吃有喝为什么还是不满……
到最后,他的同伴们都还有所求,金钱或是情感,只有辉哥将尊严视为最大诉求,愤怒又转为绝望,最终玉石俱焚,连同绝望一起葬身火海。
由于《浊水漂流》没有足够有张力的剧情作支撑,演员还需承担叙事的任务,用表演的差异推动情节发展,同谢君豪、李丽珍、朱栢康饰演的街友们一起展现这个群体从共生到飘零的过程。
从设计行为习惯塑造人物,到通过共情把自己变成戏中人物,感受情绪的变化和来源,是吴镇宇演技上的一次升级。
更少依赖角色加持,完成“活保人到人保活”的转变。
作者 | 小番茄
不知道如何写简介所以这就是我的简介了
编辑 | 佐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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