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复盘2022春节档宣发之前,可以先说其中一个结论——
物料表现最好的,一定是《奇迹·笨小孩》(以下简称《奇迹》)。
从主打群像、情绪和氛围的核心方向,到最终的执行质感与实际效果,都值得称赞。
某种程度上,宣发的准确与稳健,何尝不是对电影本体的真实映照。当普通观众完全沉浸于这个精彩动人的创业故事,电影行业的同仁看过《奇迹》,或许都在感慨一件事——
文牧野,可太稳了。
这种稳,是可以把一个普通的励志剧本,拍出90分成绩的实力加成;是在作者表达与娱乐爆米花之间寻得平衡的游刃有余;是谨慎克制的同时,又总能命中观众情感软肋的精准发力。
这种稳,是技术,是能力,也是天赋。
虽然这才只是个人的第二部长片,但似乎我们已经可以得出一个答案,即文牧野的稳之所以有如此强的情感杀伤力,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——
他的稳,永远服务于四个字,关照现实。
这正是《我不是药神》与《奇迹》,之于中国电影的珍贵之处。
尽管内容和题材有着本质的不同,但在娴熟的技法与优秀的表演背后,它们也的确都在真正关注普通百姓的日常与悲喜。
当所有这些组合在一起,我只能说,这太稀缺,也太让人感慨了。为此我愿意将一个并不新鲜的称谓送给《奇迹》,就是国民电影。
到底该如何定义国民电影?
高票房、高口碑、高观众缘,都可以成为标准之一,但在如今这个时代环境下,在我看来,国民电影应该有两个重要标准——
一是与现实产生强烈的联结;
二是与观众引发强烈的共情。
这二者,同等重要,缺一不可。而带着两个标准去当下的中国电影,更显文牧野与《奇迹》之珍贵。
娱乐
娱乐,要纯粹。
对一部国民电影,让观众共情之前,必然要先给足大家愉悦与快感。
观众不需要强行谄媚,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高冷也都是故作深沉,况且,足够纯粹的娱乐,本就是个难度不小的技术活儿。
具体来说,《奇迹》在娱乐性输出上主要做了这么两步——
一是打造一条简化清晰的叙事主线。
好的商业电影,从来都是将一个简单的故事复杂化。更重要的是导演的任务,务必拎清主次,做到详略得当。
目标建立,队伍集结,克服困难,终获成功。
《奇迹》的故事线非常简洁,同时文牧野也很好地找对了重点,在目标建立和克服困难两个环节上给足篇幅,下足功夫。这背后的技巧特别简单,但多数国产电影都用不好——
长铺垫,短爆发。
二是适度夸张与适时写实。
这同样考验导演的判断力与把控力,即何时该嗨一下,何时又该落回地面。
景浩30分钟赶到高铁站,只为求得一个10分钟的对谈机会,与工厂空地大战流氓团伙,就是两个娱乐性拉满的所谓适度夸张。
前者的适度在于,主人公面对一个看似不可能搞定的任务,在试图完成任务的过程中,他的一举一动都一定是牵动人心的;
后者的适度则在于,导演在这场戏有意做了喜剧化处理,不脱离人物基本设定的前提下,又给了每个人物各自的高光时刻,在娱乐观众的同时,还顺带着丰满了人物。
这个叙事效率,值得称道。
至于适时写实,代表自然是那段完全实拍的追车戏。
这一段是景浩克服种种困难中的一个小高潮,愈是强调写实感,观众在这里由同情与揪心引发的观影快感就愈强烈。
至于适时,就有涉及到导演对叙事节奏的有效把控。不仅用惊险刺激的场面适时拉高了观众的兴奋值,叙事上也起到了一个承上启下——
既完结了前面对非法炼金团伙的铺垫,又开启了后续景浩因为手指骨折陷入更大危机的新高潮。
还是那句话,这个叙事效率,值得称道。
我们说娱乐要纯粹,一个关键技巧,也是文牧野身为导演的一大优点——
就是娱乐观众的所有设计,都必须和叙事、人物紧密联结在一起。
太多国产电影,娱乐是娱乐,叙事是叙事,人物又是人物,三个环节各自为战,那么结果自然就是三个环节都拉胯。
写实
写实,要精准。
愉悦和快感有了,接下来,就是触及现实的时候了。
何为精准?对导演,这其实可以理解为一种,刻画人物关系与矛盾冲突时,恰到好处的分寸感。
行为动机。
写实,意味着主要人物的所有行为逻辑,都不能超出现实生活的逻辑框架。
景浩赌上一切必须成功,是为了给妹妹做手术;梁叔、春梅等人选择加入景浩,则是为了过上更好的日子,摆脱现在的窘迫人生。
只有一开始的动机立住了,电影的写实才有了足够扎实的根基。
人物底色。
没有无缘无故的善与恶,大善与大恶只会出现在爆米花式的通俗商业电影中。这意味着国民电影的写实,务必要有着最具烟火气的人物底色。
景浩景彤兄妹,不是单纯的哥哥牺牲自己照顾妹妹,而是一个互相依靠、互相温暖的共同体;跟随景浩创业的各位,第一目的也不是交朋友和帮助别人,而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困顿命运;包括传达室的爷爷、包租公杨叔,没有人是只想奉献的圣人。
乃至代表资本的赵总和李经理,他们也从来不是景浩创业的绊脚石,而只不过依照自己的位置,做出符合自身底色的选择,仅此而已。
不要小看这个仅此而已,这对电影写实表达的帮助,是非常关键的存在。
背景环境。
同样不要小看的,还有故事背景对写实效果的影响。在国产电影背景多以虚构、甚至架空为主的对比下,《奇迹》的当代深圳,对写实真实度的辅助是非常巨大的。
更何况,深圳本身就是奇迹的代名词。
适度拔高。
一部国民电影,写实的目的,并非只是讲述一群个体的单个奇迹,而是要通过放大这个奇迹中的普遍性与普世性,最终使得这个奇迹,成为大时代下芸芸众生的集体写照。
这里的适度,则是考验导演技术火候的关键时刻。
即,这样的拔高,务必克制,又必须在某个时刻让观众意识到,这不服与向上的力量,与我有关。
文牧野的解法是,在电影中穿插了相当次数的航拍远景,同时诸如蚂蚁、蜘蛛这些动物意象也多次出现,但在保证数量的同时,他又极度克制每一次拔高时的情感浓度,点到即止,回味悠长。
煽情
煽情,要高级。
一部作者电影,大概率是不屑于煽情的;而一部娱乐爆米花,又往往会在煽情上毫无节制。
于是,一部国民电影,煽情是一定要有的,但也必须是高级的。来看文牧野是怎么做的——
首先,高级意味着足够强的技巧。
没有技巧的煽情,不是刻意就是愚笨。《奇迹》的结尾处,景浩与众人一同庆祝成功,文牧野把他们庆祝的场景,设计在了一趟下行的电梯之中。
正是在这样一个封闭、拥挤、且日常沉默居多的空间,大家的拥抱、呼喊与高举的双手,才会让情绪彻底释放。如果把场景改成开阔的空地,这段煽情的效果一定是大打折扣。
其次,高级意味着源于生活的浪漫。
浪漫往往和煽情是划等号的,但自以为是的浪漫往往带来尴尬的煽情失败。电影后半段,景浩和众人搬离租来的工厂,此时大家刚刚解决了一个矛盾,于是在绿色包裹的货车车斗中,自娱自乐地唱起歌来。
文牧野在采访中,也解读过这段煽情——
我当时跟美术和音乐老师聊,说这段叫城市流浪者,就是大篷车。
他们离开了一个家园,离开那个废品站那个集装箱,但是他们没有失去家园,因为他们在哪,家就在哪。
娱理
无论是场景设计,还是动作设计,这里的浪漫与煽情,时间点上恰到好处,既与叙事紧密联结,又与生活本身息息相关。
结语
应该说,《奇迹》公映前,行业内的一个声音是——
高起点之后,第二部长片的表现,将决定文牧野的未来能走多远。
现在来看,不管是坚挺的口碑,连日来逆跌的单日票房,还是行业内的一片赞誉,不仅《奇迹》有望在未来走出可观的长线,文牧野的下一部作品,乃至更长远的整个创作生涯,已然变得尤为期待。
这其中,理想的状态是——
只有国民电影,没有国民导演。
让国民电影去接受更大的欢呼声吧,导演这份职业,需要冷静,更需要时刻感受生活最朴素也最真实的质地。
哪怕做对了一切,实现理想,也离不开运气。
祝文牧野好运,也祝中国电影好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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