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睿珺导演的《隐入尘烟》入选今年第72届柏林电影节,实现了个人首度入围国际A类电影节主竞赛的记录,也打破了华语电影近年来主竞赛“零入围”的尴尬局面。
影片设定在导演李睿珺从小长大的甘肃农村,讲述了一对农村夫妇艰辛而温馨的一段生命旅程。
女主角曹贵英由著名女演员海清饰演,贵英常年在哥哥嫂子家过着被人嫌弃的生活,住在风吹雨淋的木棚,气虚体寒,一条腿还瘸了,干不了重体力活。
她患有尿路疾病,不分时间场合都会小便失禁。由于没有生育能力,她在农村的婚恋市场处于食物链底层。
贵英经哥哥嫂子的“安排”被介绍给邻村的大龄单身汉马有铁(由非职业演员、导演李睿珺的姨夫武仁林饰演)。
马有铁排行老四,哥哥马有金、马有银都已经去世,尽管三哥马有铜日子过得不错,但他只能寄居在村里被弃置的空屋中,守着一头驴子过日子,被村里人笑称为“没有比你更穷的”。
和贵英结婚之后,马有铁的日子一下子充满了盼头。他并不嫌弃贵英身体的疾病和残疾,勤奋种地,甚至还养了一窝鸡,想攒钱给贵英治病。
村里收粮的老板得了怪病,需要大量输血。但是全村和他都是“熊猫血型”的偏偏只有马有铁。
为了让老板病好起来,还上拖欠全村人的粮钱,善良的马有铁开始给老板无偿献血。又要献血又要种地,马有铁的日子十分辛苦。
祸不单行,村子里开始有偿拆除空屋,马有铁和贵英即将无家可归。
他决心自己盖房子,一砖一瓦地,慢慢给自己和贵英盖成了一间平房,贴上结婚时候别人送的双喜贴花,期盼日子好起来。
一点一滴贵英都看在眼里,渐渐对这个安排的丈夫产生了依恋和信赖。
尽管她体弱多病,并不能帮马有铁干多少活,甚至还因此偶尔被他责骂,但是婚后的生活是她一生中鲜少享受的平静。
好景不长,有一天生病的贵英去田头给马有铁送饭,一时头晕掉进河里死了。丧妻的马有铁如遭雷击,他将何去何从……
继曾经入围戛纳电影节“一种关注”单元的《路过未来》之后,李睿珺将镜头从外来务工群体上收回,重新聚焦他熟悉而擅长的农村生活。
一如往常,皇天后土待人不薄,勤勤恳恳劳作一生,可是农村人的命运往往不受自己掌控。拆迁、疾病、风不调雨不顺、粮食贬值、城市化进程、政策更迭、偏见…都会让一个农村人的生活,陷入困境,并无新事。
李睿珺的故事,往往选取一个极小的切入点,用固定镜头静静注视着主人公,加入一些微小的变量,静待命运如何发生。
影片中大量展示曹贵英和马有铁夫妇在田间地头劳作的场景:佝偻着播种、卖力地犁地、辛劳地收割、赶着驴子一圈圈地碾磨、运送一捆一捆堆得小山高的麦秸……
暖色的光线下,精心的构图中,自然捕捉的声轨上,农忙场景被消磨了汗水和苦难的意味,反而变成一帧帧充满浪漫美感的摄影画面。
自然充满抚育和教化的力量,生活和劳作其间的人被滋养和驯服,马有铁可以说出归顺天地的规训,曹贵英会对蔫坏的麦苗产生怜惜——那是普通人平日并不会在农村见到的场景。
相依为命的两个人,似乎生活在一个被田野和土砖墙隔离出的小世界里,一切不公正、不顺意都伤害不了情感的萌芽。
有饭吃了,尿裤子不被人嫌弃了,驴能干活,鸡能下蛋,屋里有灯,就是现世安好,再没有抱怨生活的理由——即使曹贵英和马有铁忙到吐血,依然是全村最穷,勉勉强强才还上收粮老板的账。
《隐入尘烟》从标题到美学,都有一种极强的电影感,一种熨平妥帖着某种电影学院教条的影院美学。
观众并不难感受出全片极力传达的浪漫信息,尽管来自不同国家的观众可能会得到不同的信息甚至结局。
批判并不是每一部电影的主要使命,对于农村现代化的的发展路径,对于结构性的隐疾,暂且按下不表。
但《隐入尘烟》确是某种苦中作乐,角色获得了爱,观众获得了美好的银幕体验。来自中国的农村电影,也作有希望的命题。
在今年的柏林电影节,除了《隐入尘烟》之外,另有西班牙影片《阿尔卡拉斯》、瑞士影片《三个冬天》和墨西哥影片《宝石长袍》也都落点乡村。
从土地矛盾、农业生产现状、乡野居民的精神心灵状态、农场治安博弈等等角度,讲述了发生在城市景别以外的故事。
显然,农村题材成为了新的策展热点。
电影节艺术总监卡洛·夏特里安在电影节起始,解读今年的阵容时,就专门谈到了本届选片委员会对农村题材影片的关注:
在新冠病毒大流行的今天,隔离和封锁已经成了人们,尤其是城市居民的常态,而柏林电影节选片团队希望选录更多的农村题材电影。
在提供社会关怀、关注的同时,在银幕上为观众们带来城市以外的、更丰富的视觉体验,重新回到渴望却不容易抵达的自然环境中。
在最后的颁奖典礼上,农村题材影片也确实杀出重围,获得嘉奖。
讲述桃子种植园主和太阳能电力公司土地之争的《阿尔卡拉斯》斩获最佳影片金熊奖,墨西哥影片《宝石长袍》获得评审团银熊奖,而瑞士影片《三个冬天》获得了沙马兰带领的国际评审团的特别提及。
尽管《隐入尘烟》并未在奖项上有所收获,但在柏林电影节的观众中获得了极佳的反响。
许多欧洲观众看完影片后表示,被影片沉稳静谧的氛围感染,陶醉于西北农村秋收的金黄暖色景致中,更为男女主人公贫贱夫妻的真情而深深触动。
遗憾的是,疫情导致的国际航班熔断屡屡发生,大大限制了人们的出行可能。
《隐入尘烟》剧组也因此未能抵达柏林,无法出席影片红毯及首映礼。
凤凰网娱乐Ifeng电影在柏林电影节期间和身在国内的李睿珺导演连线,第一时间和他聊了聊本片的创作历程。
因为疫情
主竞赛中唯一缺席的主创团队
Ifeng电影:感谢李睿珺导演在线上接受Ifeng电影的采访。首先恭喜《隐入尘烟》入选柏林电影节主竞赛。
但是似乎这次非常遗憾,整个剧组都无法抵达首映礼现场?
李睿珺:对,我现在是在国内。其实我们为了去柏林做了很多准备,我带着男主角在北京专门待了20多天,准备护照、签证之类的文件,甚至准备了他走红毯的礼服(笑)。
但是因为疫情导致航班熔断,我们很难买到在中国和德国之间往返的航班,最早的返航航班四月份才有……
我们担心参加完了柏林电影节会一直被迫滞留在欧洲,所以最后只能遗憾放弃。
Ifeng电影:确实非常可惜。所以整个团队一个人都没有到现场吗?
李睿珺:(苦笑)对, 一个都没法去。
本来我们的作曲身在伊朗,计划和我们一起去,签证都办完了。后来听说我们去不了,就有些犹豫。最后临行前也是因为航班的原因被迫取消了行程。
三度入围柏林电影节
是我的荣幸
Ifeng电影:导演和柏林电影节由展映作品缔结的缘分可以追溯到十多年前。那么这次作品首次入围主竞赛,和我们分享一下,心情如何?
李睿珺:对柏林电影节的感情真的很深。
2010年的时候,我的第二部电影《老驴头》入围了当年柏林的青年论坛单元。
那个电影其实拍得特别艰难,一直找不到投资的钱。所以都是靠我们自己打工垫钱拍下去的。
到了后期的时候,我们有幸获得了鹿特丹电影节HBF(Hubert Bals Fund,休伯特·巴尔斯基金)三万欧元的资金资助,电影才得以拍完。
鹿特丹电影节在一月份举办,柏林电影节在二月份举办,两个电影节时间太近,并且都只接受展映影片的世界首映。
所以当我们得知《老驴头》入围柏林的时候,虽然非常兴奋开心,但是又觉得欠鹿特丹一份情:
如果没有鹿特丹电影节当年三万欧的资助,可能都不会有这部电影。
另外一方面觉得,柏林电影节也许以后有机会再入围。
所以最后出于感恩的心态,我们把世界首映留给了鹿特丹电影节。所以当年很遗憾,没有能够去柏林。
还好直到2015年,《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》非常荣幸地能被柏林电影节再次邀请,在新生代单元举行了世界首映。
当年来柏林的经历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:一个电影节汇聚了这么多这么多热爱电影的观众,而且他们对电影的认知和理解是超出了我的想象的。
当年从柏林回来之后,我和好多朋友讲:为什么欧洲的艺术电影观众那么多,而且好多电影在欧洲发行都很顺利、很受欢迎,就是因为有像柏林电影节这样的平台,给很多观众提供了多元的视角。
观众在电影节看到很多不一样的电影,这些电影丰富了他们的美学理解和认知。
反过来又是这样一代又一代的观众,滋养了这样的电影节继续存在下去。
这就形成了一个良性的循环,给我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。
比如当年《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》是在新生代单元,就会有很多小朋友来看电影。
小朋友在映后提了很多问题,都很专业,给我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。
所以这次入围,其实算起来是非常有幸地、第三次入围柏林电影节了。感觉非常幸运、开心,感激柏林电影节一直以来对我电影的关注和支持。
但是因为疫情的原因,没有办法到现场和每个观众见面,不能和业内的朋友交流,真的非常遗憾。
在疫情期间
艰难自费完成的影片
Ifeng电影:那么电影是什么时候拍摄的?当时的工作有受到疫情的影响吗?
李睿珺:我们是2019年底开始筹备的,当时正好开始带着海清老师在甘肃体验生活。
我们本来准备在2020年2月份计划开机的,结果在当年1月底发生了疫情。
不过后来尽管有疫情阻挠,还是开拍了,整个电影都是在疫情期间拍摄的,可以说是全面遭遇疫情,整个一年的拍摄,都在伴随着疫情的发生。
而且一开始完全没有办法预测疫情是否有结束的可能性,所以是有不少困难的。
Ifeng电影:在疫情期间拍摄遇到了哪些具体困难呢?
李睿珺:当时很多剧组的工作人员都进不来拍摄地,进不来剧组。比如美术老师就进不来,那我就先开始把美术组的工作做起来。
大概在2月底3月初的时候,低疫区开始复工复产了,允许低疫区的人到甘肃来工作。
国家也发布了关于疫情期间对剧组拍摄的要求,比如工作人员都得来自低疫区,剧组规模得在50人以下,做好防疫工作之类的。于是我们就赶在三月初开始拍摄。
但是因为疫情带来的不确定因素太大了,我们之前谈好的资金,就出现了问题。
比如疫情导致电影院关闭,那么很多电影公司的资金无法回流,压力很大,又不知道疫情究竟会持续多久,公司还得继续支付昂贵的场地、办公室租金,还得给员工发工资。
所以整个行业的资金都比较紧张,而我们剧组原来谈好的资金就出现了问题。
但是我们又不得不拍,因为我们这个电影对于季节有严格的要求——要拍摄大量的农村风光,拍摄动植物的镜头,错过了一个季节就意味着要等第二年重新拍。
后来我就想算了先拍吧不能等了,我们就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先拍摄,边拍边找钱。
我关注农村
关注边缘人群
Ifeng电影:除了《路过未来》,你的作品大多是聚焦农村,关注农民生活的。最早是怎么开始创作这个故事的?
李睿珺:其实有这个故事挺早的了,甚至比《路过未来》还要早。
只是因为在那个阶段,《路过未来》的剧本在脑子里先长熟了(笑),可以收割了。
但是《隐入尘烟》的剧本还有些缺陷,还没有到拍摄的时机。
整个酝酿剧本的过程很早开始了,也很长,前后加起来大概有五六年,甚至更长,到了2019年的时候觉得终于差不多,于是我坐下来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把它落实到纸面上,变成文字。
Ifeng电影:《隐入尘烟》的故事改编自真人真事吗?
李睿珺:对。我从小长大的村子里,从过去一直到现在,一直有这样的人物,面临这样生活的困境。
其实人们周围的乡村里也都会有这样的情况吧。而且等人再大一点,离开学校班级,去上大学,大学毕业了去工作,但凡是有一个集体,难免就会有不一样的人。
有些人就会特别出挑,非常博眼球。但是也有很多人,是永远坐在安静的角落里,被大家忽视掉的人群。
有的时候你就会很容易把目光投向被忽视的人们,你会想:他们的内心世界是什么样的?他们是如何和周边的人建立联系?他们是如何生活的?
基于这些思考,我写了这样一部电影。
职业的海清和非职业的姨夫
在表演上进行反向调整
Ifeng电影:但《隐入尘烟》中的男女主人公并不是单纯的底层,或者“沉默的大多数”。
在相当贫困的农村,因为身体、家境等各种原因,他们甚至是全村最边缘的两个人,穷人中最穷的。
所以选取这两个人作为影片的主角,导演还是带有某种特定的视角。那导演是选择海清老师合作,由她来饰演曹贵英这样一个身患疾病的底层女性?
李睿珺:我跟海清认识也有几年了。在不同阶段,我们有的时候就会吃个饭,聊聊天。
她时不时就会问问我,最近在写什么,忙什么样的项目,有没有合作的机会。她多次表达过想出演我电影的意愿。
于是在写完了《隐入尘烟》的剧本之后,我就突然想到了海清。首先因为她年龄上是适合的,并且这个角色在电影里有非常多细腻的情感展现,对于职业演员或者非职业演员来说都是有难度的。
所以我就把剧本发给海清,试试吧,看看她是不是对这个剧本有兴趣,对这个角色有兴趣。
海清看完了以后表示她非常喜欢。我对她说,我要用一年的时间去拍摄,我要求你必须熟练掌握当地方言,我必须要让你变成贵英。
她同意了,那就好吧,于是我就带她回去体验生活。
因为海清老师答应了,我就想要不要男主也找一个职业演员来配合她,这样演起来更通畅一些,因为职业演员有他们的方法。
但是接触了几个男演员以后,发现时间都对不上。并且这个电影里的男演员,要干大量重体力的农活,这不是你学个三四天就能掌握的。
你一出手,观众就能看出来你熟练的程度。一个切了十年菜的厨师和一个切了三天菜的人,一出手观众就能明白。
一开始就让我姨夫来作为备选。我和海清第一次为了电影见面的时候就说了,如果找不到合适的男演员,很可能就是用非职业演员,也就是我姨夫,来搭戏,你能不能接受?她完全可以接受。
海清老师进行所有体验生活的工作的时候,就是住在我姨夫家,也就是住在男演员家。
其实电影里的场景,就是对我姨夫家做了一些改造。
整个体验生活、筹备的过程,就是让海清老师放弃那种职业演员接受过的培训,那种系统的塑造演员的方法,回归到自然,像生活在这个村子里的人一样,自然地生活,正常地呈现。
但是男演员呢,就是我姨夫,反而是要学会怎么塑造角色,怎么去表演。
所以他俩是做了一个反向的调整,找到适合的时间,让他们交叉在一起,就可以通畅地去工作了。
海清入戏后
镇上都没人认得出来
Ifeng电影:电影中海清老师还是很出挑。一方面观众对于她的形象太过熟悉,经常能在各种作品中见到她。
海清老师的长相确实和当地人、尤其是当地的妇女有一些差距,怎么看她都是最漂亮的。
另一方面,海清的角色由于自身的疾病和周围人确实是不一样的,在形象上似乎也不能完全融合在一起。
有些观众可能以为,这是蓄意为之的形象反差,服务了戏剧。
李睿珺:其实一开始也考虑过海清作为职业演员是不是可以。
这个问题在当时拍摄《路过未来》的时候也有人提过,为什么要用职业演员呢,非职业演员也可以呀。
其实,在我们村子里面也有很多很漂亮的中年女性(笑),不是说年轻漂亮的女性只会出现的城市里面的。
其实很多农村的女性也可以很漂亮的。容貌我觉得不是最重要的,适不适合角色,她是不是喜欢这个剧本,是不是愿意为了这个电影去付出,是不是能够变成那个角色,才是最重要的。我觉得这是演员该做的。
我们可以去演不同的人,呈现不一样的状态,挑战不一样的生活,这就是演员的工作所在。
我没有那么多顾虑,海清是不是那么漂亮。其实我们在海清的容貌、发型、肢体上都做了很多工作。
其实她一开始去体验生活的时候,第一天我们就让她穿上戏里面的衣服,在村子里生活。
其实村子里的人,直到开机前,都不知道她是谁。我每天带着她在村子里逛,去县城,都没有人认出来。
我就让她穿上戏服,戴上头巾,找人物的状态,素颜,然后我们去县城的商场里买东西。
然后商场里有一个首饰柜台,卖金饰的,正好海清是这个金饰品牌的代言人,商场里有一个巨幅的海清海报挂在那儿。
我说你就站在那个海报下面,我看服务员对你是什么感觉。
服务员根本就不搭理她,可能心想,你这样一个人能买得起金戒指金项链吗(笑)?
有时候超市里还有很多她代言的食品,我们就让她在商品边上站着,看看周围的人是什么反应。
其实很多人不知道是她。当所有的人不知道是她的时候,我觉得就对了。所以其实一直在给海清做这种融入和调整的工作。
前期的准备工作是很充分的——花了整个一月到三月的时间,整个合作过程是非常流畅的。
体验生活、学语言、观察周边的人群,我们都住在我男演员/我姨夫家里,所以一场一场戏对台词,包括做一些美术置景的工作,都是很方便的。
没事的时候我们一起喝点酒,聊天,散步,看看电视。
《隐入尘烟》是关于
所有“爱”的电影
Ifeng电影:《隐入尘烟》的柏林电影节首映之后,观众们给出了非常热烈的反馈。
国外的观众普遍表示,被影片中两个底层男女的爱情所感动。
而会有一部中国观众,因为生活体验,会很难代入“乡村爱情”的浪漫——“爱情”说到底是一个资本主义建构的概念。
媒体的宣传手册上,确实强调了“爱”是整部电影的落点。导演对此是怎么看的?
李睿珺:这是关于“爱”的电影,爱情是其中的一部分吧。
其实影片中还有很多对于土地的爱,对于周边人的爱,对于自然的爱,再然后是男女主人公彼此之间的爱。
这个“爱”是一个更加广义的爱。爱情可能是看起来更直观的爱。
当然不同的人,由于不同的生活环境,不同的受教育程度,不同的美学,决定了看这个电影的观感是不同的,这也很正常。
即使是在中国观众中,北京的观众,和西北大城市里的观众,再和甘肃的观众,甚至地级市和县城里的人相比,观感都会极为不一样。
我想是很正常的,不能苛求每一个观众,我是期待观众有不同的感受的。
每个观众不能精准地进入影像世界,准确地接收到影像所传达的一切。这也是一种多元,更是电影的魅力所在。
“爱”是不分国界的,是世界性的语言,谁都可以看得懂。其次爱是不分人群的,不是有钱的人才有谈恋爱的资格,没有钱就没有谈恋爱的资格,我认为不是。
即便我没有钱,没有成立一个家庭,我这辈子可能都没有婚姻生活或者爱人,那也架不住我内心暗自对一个女性的喜爱和渴望,这也是爱情的表现,不一定非得在一起。
很可能一个人爱一个女人,就是每天去一个女人上下班的地方远远看一眼,惦记她一下。
或者常常想到她,在脑子里就会闪现一下她,这也是爱。不一定非得是他俩一定在一起才是爱。
所以我觉得对我来说,“爱”是不分国界,不分地域,不分阶层的,不分身份的。
爱的能力,可能就像死亡一样,对人类来说是一种相对比较公平的事儿,谁都有权利。
豪车豪房,可能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。但是爱,反而对全人类都是公平的。
就像脚下的土地一样,土地不会区别对待任何一个人,不会因为你是好人还是坏人,你是富翁或者罪犯,你落魄了都可以来这边土地上歇息,立足。
你可以在这片土地上播种和收获粮食。土地不会因为你有没有钱,或者什么身份不接纳你、抛弃你。
我们把垃圾丢到土地上,土地也是接纳的。土地从来没有拒绝任何。
这也是男女主角两个人的爱一样,是互相接纳的。爱其实有时候是不分种族阶级的,不然为什么会有跨国婚姻产生呀。
就是有的人见到外国姑娘,就会喜欢,彼此欣赏就能在一起。我觉得其实,爱不应该是特权阶层才能拥有的,谁都可以拥有。
我选择了一种
克制、记录式的影像美学
Ifeng电影:《隐入尘烟》在摄影、美术上都下了很大的工夫,让观众在大银幕上感受到甘肃农村的美,一种在生活中不常构成景观的美。
这是导演在美学上一种精心的设计吗?
李睿珺:我们在表现、记录两个人一段时间的生活、情感和遭遇。
他们如何打破自己所面临的的困境,逾越周围的目光和障碍,建立起自己的情感和家园。
然后如何和周遭重新建立联系,让相互重新认知对方、乃至认知自己,因此再重新唤醒自己。
所以我觉得这是很重要的。我想这需要时间。而且这是两个极其有生命力的人。
他们很多为人处世、言谈举止的方式,都是来自脚下的这片土地。他们在土地上常年劳作,和土地建立了情感。
这投射到了周边的现实世界里。我们用了偏记录式的,比较克制的方式。
在镜头上不太会选择短平快的分切方式,我们尽量选择片场的镜头,我们希望能让观众观看本片的时候,能感觉到生命和时间的划痕。
不要太快的镜头,会消除时间的存在感。这两个人,我们希望是陪伴式的,我们希望电影是凝视式的,保持客观的方式。
包括在景别的运用上,我们也是偏中全景多的,以此来做到更客观记录他们和土地、和周边的关系。
包括电影的画幅,我们选择了1.55:1的,在4:3和1.85:1之间的画幅。这更接近照片的画幅。
这两个人的生命状态,相对是本真原始的状态,又有现代的部分。这都是一些美学上的考虑。
Ifeng电影:最近的一些社会新闻,让大家都对农村女性的生活现状给予了大量的关注。
在影片开头,海清饰演的贵英,她和老四马有铁的婚姻,是由家里的哥嫂包办的,是不是也有买卖的成分?
李睿珺:他们没有买卖的成分。他们就是家里的长辈介绍的。没有买卖,不存在买卖。
他们和那个情况不一样,不存在买卖的。他们是有结婚证的。完全是合法登记的。
*
《隐入尘烟》原已定档,计划柏林电影节之后、本月25日火速上映。
如今,片方已撤档,具体上映日期待定。但我们依然要推荐这部电影,期待来日,你能看到它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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