战争电影的终极目的是什么?
当然不是为了宣扬战争,而是要反对战争。
把“以战反战”奠定为战争电影类型核心价值诉求的鼻祖,就是俄裔美籍导演刘易斯·迈尔斯通,在1930年时,以德国作家埃里希·玛丽亚·雷马克的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:《西线无战事》。
这个以第一次世界大战为背景的战争故事,以男主角保罗·博伊默尔为第一视角,让他亲历了从动员鼓舞到参军训练再到死于战场的每一个战争瞬间。
这种第一视角的好处在于,增强观者的代入感,让他们能设身处地地感受到战争的残酷无情,以切实体悟告诉人们:鼓吹战争和遭受战争,完全是两码事。
就像男主角保罗那句话:“我很年轻,才二十岁。我对生命的认识,唯有绝望、死亡、恐惧和联结着痛苦深渊的失控的浅薄。”
毕竟,鼓吹战争的人,从来不会冲在前线。
《西线无战事》(1930)
01
何以为战,何以反战
POST WAVE FILM
1930年,影片《西线无战事》在德国柏林上映。
当时的纳粹党魁、宣传部部长戈培尔,唆使纳粹青年团员,对电影院进行破坏,直至该片在德国被禁。
其实,这只是一部讲述“一战”的影片,为何会让纳粹如此紧张?
影片的故事,从主人翁保罗·博伊默尔念书时展开,在老师的煽动下,他稀里糊涂地穿上了军装,成为了战士。
在战场上,他听从命令,出生入死。
当连队从前线撤回时,只剩了一半人。
有的士兵战死沙场,有的士兵截肢残疾,还有人精神失常。
总之,活下来的那些人,饱受战争梦魇的折磨。
休假回家,他发现自己和亲人之间隔阂着一条鸿沟,没有任何共同语言。
学校的老师,还在鼓吹战争和战斗的伟大。
在战俘营,他似乎觉得自己的敌人并不是坏人,人们之所以互相残杀,是因为有人需要他们这么做。
最后,保罗被派往前线。在战壕里,他看到了一只美丽的蝴蝶,当他去抚摸那只蝴蝶时,一颗子弹打了过来。
在1918年10月,和平即将来临之际,保罗阵亡。
而那一天的战报上写着:西线无战事。
在影片中,保罗从对战争的向往,转变到迷茫,最终变成了一个厌恶战争的人。
在影片的最后,他甚至说出了“这该死卑鄙的战争”的诅咒。
他厌恶战争,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去打仗,甚至为什么去送死。
他只是在国家机器摧枯拉朽的宣传体系下,迷茫地走上了战场。
很显然,这是对德国统治者所鼓吹的“钢铁青年”、“保家卫国”等等欺骗性话术的揭露和批判。
这种反战色彩,贯穿着整部影片。
与此同时,故事中群像性的悲惨结局,也反映了一代人的悲剧。
因此,在1929年,小说出版后,立即引起了轰动。
但这种轰动,却为当时的德国纳粹政府所不容。
在德国当局看来,淬炼青年的熊熊烈火,就是战争和死亡;如果没有这一切,德意志帝国无法复兴。
而小说作者雷马克所表现出来的反英雄和反战思想,是不可容忍的。
于是,纳粹开始不遗余力地抹黑小说——1933年,在柏林大学,雷马克的作品被公开销毁;1938年,雷马克被剥夺了德国国籍;1943年,雷马克的妹妹被处死……
埃里希·玛利亚·雷马克
不过,纳粹的迫害,反倒让人们能更深刻地反思战争。
战争,实际上是保罗·博伊默尔一生的主旋律,对于他来说,战争即是死亡。而死亡,是他者的荣光。
历史是由胜利者写成的,而普通人和胜利者之间,差的就是一场战争。
提起胜利者,人们能想起凯撒、织田信长、秦始皇、拿破仑。
但是,谁又能想起像保罗·博伊默尔,这个跟你我一样的普通人?
就像影片里说的那样:我们在为谁打仗?
皇帝需要战争拓疆,将军需要战争立威,商人需要战争挣钱,我们打仗是为了什么?
《西线无战事》讲尽了战争无耻的嘴脸:民族间成为敌人;人民无知、顺从、愚蠢、无辜,残杀。
世界上最聪明的头脑在制造武器,并且编造谎言,好让这一切更精准地延续下去。
因此,当保罗·博伊默尔生命覆灭的时候,一种巨大的悲恸袭来。
这不仅仅是一个生命的消逝,也是整个世界,所有人性的沉沦。
02
生而为人,死于美好
POST WAVE FILM
战争片最大的秘密在于,战争并非就是地狱,而是一个容器,可以将各种思潮与创作方法,纳入其中。
《西线无战事》的前半部并不是战争片,而是对于战争的准备。
因为战争的主导力量来自社会性的单位,它需要组织者用时间把这些单位组织起来,成为作战力量。
这种模式,后来被广泛地应用在了诸多著名的反战电影里,像是《十二金刚》《野战排》《猎鹿人》以及《全金属外壳》。
但是,这种创作模式,却为影片的叙事策略带来一个窘境——
如果因为筹备工作占用了大量的时间,会让人们对于战争场面的期待落空;
但如果导演在观众还没有时间来得及关注到战斗单位和个人时,就仓促进入动作场面,那观众很快就会因为战争场面的提早到来,而感到重复与麻木。
所以,只有把战士当作一个个活生生的角色,而不是战斗单位来对待,战争片才会拥有人性与情感的投射。
在《西线无战事》133分钟的叙事框架内,“人”被当作最重要的元素来描绘。
影片细致地描绘了保罗·博伊默尔参军后的种种细节。
这里有他的朋友、饥饿、老鼠、打牌、舞会、洗澡、玩笑、迷惘以及死亡。
这些活生生的生活场景,将他塑造成了一个人,军事学校并没有把他培养成战争机器,但是战争却把他异化成了一个与社会、家人和爱情格格不入的人。
影片中,保罗·博伊默尔会在战争的间隙和法国女人厮混。
他向法国女人介绍自己,自己的家庭和过往。
小说里对这个情节的描绘,篇幅甚巨。
在这一刻,他卸下了自己的伪装,成为了一个有着正常情感需求的人。
但是法国女人对此却不以为意,她说,我不需要知道这一切,明天我们就不会再见了。
这种叙事的策略,直接影响到了后续几乎所有反战电影的拍摄。
《静静的顿河》里对于女兵的表述,与本片并无二致;
《现代启示录》里也有一段发生在世外桃源的男性与女性的故事,反衬得战争更加残酷;
《投敌者》里,无论是战争的哪方,都在罪行中炼狱;
《比利·林恩的中场战事》,更是将战争、荣誉和人性溟灭、欺世谎言画上了等号。
不过,艺术只有政治的责任,却没有政治的目的。
在战争这个流血的政治游戏里,艺术家并不负责给予问题解答。
所以,《西线无战事》的作者雷马克,表现出了一丝的迷惘。
他说自己对于战事,始终站在“批评、指责和赞美的中间”。
毫无疑问,作为迷惘的一代,雷马克选择了自己的生活方式。
在被德国清除国籍后,他选择了流亡。
战争、流亡,成为了他生活的主旋律,并在纽约和瑞士,展开了对于生命和生活的全新的探索。
在当时,诸多经历了一战的欧洲青年,也都在探索生命的种种可能。
但这种尝试,被二战打破了。
二战之后,迷惘一代变成了垮掉一代。
其代表作家凯鲁亚克曾经这么说:
“我是一个完完全全孤独的人,没有什么需要做的,也没有人可以批评我。就像是岩石中的小花,自顾自地生长,没人要求它怎样”。
如果生而为人,不留遗憾,并且能够死于美好的话,那么垮掉一代,或许是迷惘一代最好的与最后的出路。
作者 | 云起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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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 | 清晏 排版 | Juan 策划 | 后浪电影编辑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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